2004年7月上旬,我作為江西日報的記者去母校臨川一中采訪,校長饒祥明告訴我,臨川一中今年高考取得了江西省高考史上空前未有的特好成績,有4項居全省第一,全省理科高考實際得分的第一、二名均在該校,12名學生被清華、北大錄取,居全省榜首。聽到這一消息,我為母校感到自豪和榮耀,同時,也勾起我40年前的回憶。1964年,我是臨川一中第四屆高中畢業(yè)生,這屆畢業(yè)生共80人,77名同學參加高考,有51人被錄取本科院校,2人被錄取大專學校,其中有7名同學被北大、哈軍工、武大、西北工大、同濟等全國重點大學錄取,高考錄取率達68.8%,名列撫州地區(qū)第一。當年我被武漢大學錄取,成為我家鄉(xiāng)青泥鎮(zhèn)高源村,那個小小山村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大學生。
母校的昨天和今天能有這樣的驕人成績,絕非偶然,這是母校從建校以來就全面貫徹黨的教育方針,狠抓教學質量,創(chuàng)造良好的學習環(huán)境結果?;厥桩斈辏S多往事撞開了我記憶的閘門奔瀉而出。
我們這屆學生大多是從初一年級時跨入臨川一中校門的,那時坐立在校門口的是一座能容納千人的大禮堂,沒有想到這里就是今后教我們如何樹立遠大理想的大課堂。當年,我們這些年僅十二、三歲的少年胸中并無多大志向,只知道父輩說的一句話:“好好讀書,多識幾個字,不要像我們一樣吃沒有文化的苦?!彪S著在校日子的增長,我們的目標、理想逐漸升華。學校的教育目的十分明確:一是向大學輸送合格的新生;二是培養(yǎng)有文化的勞動者。6年時間,我們在學校大禮堂多次聽過校領導、縣教育局領導、當地黨政負責人、學習雷鋒積極分子、全國回鄉(xiāng)知識青年先進典型的報告,這些報告在我們心中曾激起陣陣波瀾,對我們樹立遠大目標和崇高理想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尤其是校長黃定華生動形象的報告,一次又一次地開啟了我們憧憬美好未來的心扉。
母校為了激發(fā)我們的學習熱情,樹立了學習標兵,對3年操行評定均為優(yōu)、期末考試各科成績均在85分上(包括體、音、美)者,學校授予銀質紅旗獎章。那是1958年秋,我們剛進校不久,學校在操場召開全校師生大會,第一次給胡全科、羅金慶、黃祥保、朱義魁、梁筱梅5位同學頒發(fā)了銀質紅旗獎章,雖時隔46年,他們的名字和形象還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中。隨后,各項學習競賽在同學中悄然展開。高中期間,我是班上的學習委員,班長姜金慶暗暗把我當成競賽對手,每次考試他都把我的成績記錄下來。作文競賽、數學競賽等各項公開競賽活動在學校展開。每逢新年來臨之際,各班還開展新年墻報競賽活動,美術骨干使出渾身解數,把墻報編繪得十分精美。在校內擺出的各班墻報,琳瑯滿目,如春天里盛開的鮮花爭妍斗艷。
令人不能忘懷的是母校豐富的課外活動。學校組織了各科課外活動小組,同學們可以按自己的興趣選擇參加一科或多科活動小組;各種專題講座,如書法講座、科學知識講座等,讓我們如醉如癡,眼界大開。春天野外繁花似錦,校團委組織我們去溫泉春游;秋天是收獲季節(jié),母校利用農忙假組織我們下鄉(xiāng)支農。班上每周一次的主題班會,也是鍛煉培養(yǎng)我們各種才能的機會。有一次我所在的高二(2)班舉行紅巖故事會,班主任何邦國老師要我講小說《紅巖》中的片段故事。對《紅巖》故事情節(jié)熟悉的我,一上場卻忘了基本情節(jié),結結巴巴,十分狼狽。事后何老師幫我總結經驗教訓說,講故事關鍵是要掌握基本情節(jié),其過程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思路去講述,千萬不要照搬照抄,要充分發(fā)揮自己的創(chuàng)造力。這些活動不僅讓我們學習興趣倍增,進一步了解了社會,培養(yǎng)了對祖國山河和勞動人民的熱愛之情,而且把目標和理想的培養(yǎng)融繪在對現實的感受和鍛煉實際才能之中。
我們在母校讀書期間,正值國家3年自然災害困難時期,物質生活雖然艱苦,但我們的生活充滿樂趣,尤其是每年新年來臨之際,歡樂的歲末之夜,師生一起舉行游園活動、猜燈謎、演節(jié)目、等待新年鐘聲的敲響、吃新年飯等活動,是我們最難忘的時刻。這是為什么?因為我們的心中有了遠大的理想,不管各人的理想如何,但目標都是一個,就是好好讀書,將來成為祖國有用之材。
心中有理想,更重要的是學習上有好老師,使我們這些莘莘學子充分吮吸知識的奶汁,得到茁壯成長。當年我們做學生的并不了解母校全面提高教學質量的決策和所采取的措施,但老師認真教學的情景至今歷歷在目。
在寫散文時,初中語文老師管仁芝教我們如何觀察事物,抓住印象最深的事情,描寫好細節(jié),如東升的太陽、落日的余暉、田野中呼哧呼哧拉犁的老牛等。他講課時聲情并茂,高高的鼻梁不時冒出汗珠,突出的喉節(jié)上下不停地拉動,他的形象和話語永遠定格在我的記憶中。高中化學老師劉浩強風趣的講課,總能引起同學們學化學的興趣。比如,他在講氨氣時,拿出一試管氨氣,沿著課桌走到同學們的面前,讓我們聞聞是什么氣味,然后他說:“這像不像屁的氣味?”同學們一時哄堂大笑。隨后,他一邊作實驗,一邊講這“屁”的氣味是如何生成的,同學們自然記住了。
母校老師生動和啟發(fā)性的教學,大大提高了我們的學習興趣,把死讀書變成了活讀書。數學老師李盛光對一些數學題的證明總能舉出多種證明方法讓我們思考。他在課堂上跟我們講過的大數學家高斯的一個故事讓我至今不忘。高斯讀小學時,一次數學老師要學生計算1+2+3+....+98+99+100,高斯以不出一分鐘的速度報出了結果:5050。這讓老師驚呆了。高斯發(fā)現,1,2,3,....98,99,100這100位自然數,順序數與倒序數相加正好有50個101。李盛光老師講這個故事的目的是,告訴我們在學習時要善于發(fā)現規(guī)律,掌握學習方法,不要死讀書。
當年母校的老師大多是二、三十歲的未婚青年,我們親眼目睹這些老師是如何辛勤忘我地工作的。俄語老師周錦龍的生活十分簡樸隨便,他很少整理自己的房間,有時煮幾塊蘿卜來代替一餐飯,而對教學卻十分嚴格認真。他帶我們發(fā)一個音、讀一個單詞或一句話要反復10遍左右,直到讀準為止,我見他的嘴唇經常讀起泡。身體有病的物理老師章上元,把宿舍安在實驗室。我們路過他的房門口時,總見他佝僂著瘦弱的身子,不停的咳嗽,不是在認真?zhèn)湔n,就是在做實驗。劉俠民老師宿舍的隔壁住著李撫生老師,李撫生老師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的樣子。我是語文科代表,經常晚上去找劉老師,無論酷夏蟬聲唧唧,還是寒冬白雪皚皚,總能看見劉俠民和李撫生老師窗前亮著燈光。為此,我寫了一篇題為《老師窗前的燈光》的作文,贊頌老師辛勤教育的精神。因為感受深刻,寫出來的文章自然生動,此文被語文老師當作范文進行講評。正是母校這些教師的奉獻,把我們帶入知識的殿堂,養(yǎng)成了我們學習的自覺性。清晨或傍晚,學校后花園里的樹叢下石頭上以及小竹園里,少不了同學在那里看書的身影。班上沒有出現哪個同學遲交或缺交作業(yè)的現象。有一位同學一次元旦晚會上表演鉆火圈,不小心臉被燒傷,因治傷耽誤了一些課程,傷痊返校后,他主動找老師補課,并將所有的課外作業(yè)全部補齊交給老師批改。當年學校沒有電燈,上晚自習用的是氣燈。晚飯后,各班負責提氣燈的同學總是早早來到氣燈房,等候點燈師傅發(fā)亮氣燈。那時學校不允許同學晚上加班讀書,不少同學自備了一個小煤油燈,等晚自習結束同學們離開教室,便點上煤油燈,悄悄學習起來,我便是其中的一個。
我們的愛校、愛讀書之情,也是因融融師生之情而生的。學校把對學生的關愛過教師的行為去體現,老師把做人與教人結合在一起,讓學生在學校感受到家庭般的溫暖。1958年進校時,我被分在初一(2)班,班主任老師是龍雪祥。他是湖南長沙人,教我們的音樂美術。進校不久我因家貧交不起學費,父親來到學校幫我辦理輟學離校手續(xù)。龍雪祥老師得知情況后,千方百計勸說我的父親,并幫我墊付學費,使我得以留校繼續(xù)讀書。否則,我的人生道路將是另一番景象。當年,學校利用助學金幫助不少家庭經濟困難的同學解決困難,使得他們順利完成學業(yè)。高中期間,我班同學黃榮輝因父親去世,家中一切全靠母校維持,生活困苦。班主任老師知道這些情況后,利用星期天帶上幾個同學到離學校10多公里他的家里進行慰問和了解情況。在學校的幫助下,他完成了高中學業(yè),并考上了大學。
那時母校老師班主任老師的寢室大都在他們負責的班級教室旁邊,老師可以隨時到班上了解情況,學生方便到老師那里反映問題。教師的寢室門是隨時敞開的,我們一下課就擁到老師的房間去問這問哪。我們初一(2)班的學生是龍雪祥老師寢室里的??停疫@個不懂事的學生,還翻看了龍老師的戀愛信哩!在我高二年級期間,一天上午我的肚子突然劇痛起來,到校醫(yī)室吃藥一下子也消除不了疼痛。這時,住在教室隔壁的班主任何邦國老師得知情況后,立即從他寢室里拿出一小粒黑色的藥丸讓我吞服,不久疼痛消除,我能堅持正常上課了。
至今回憶起來,當年充溢全校的融融師生情浪還會在胸中激漾。那時,每逢新年來臨之際,我們這些學生最積極最認真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為老師準備一張精美的賀卡,上面寫上對老師的新年祝福,在新年的第一天送到老師手中。在母校的那些年,我沒有發(fā)現哪個老師無論是在課內還是課外,對同學訓斥過。老師與學生的關系,既是師生關系,又是兄弟姐妹關系,師生同臺演出、同場參加體育競賽這是經常的事情,我印象最深的事情有同臺演出大型歌劇《赤葉河》、周末籃球比賽、馬拉松跑、新年晚會和游園活動的籌備等。在高三年級期間,李云石老師擔任我們的班主任,他是一個善于做思想工作的老師。他幾乎天天來班上了解同學畢業(yè)時的思想狀況,和班上團組織一起過組織生活,各班支委一起開會研究支部工作。
母校師生之間的真摯情懷,營造了一個良好的學習環(huán)境,學生在老師的關愛中好學上進,老師在學生的尊重中忠于自己的教育事業(yè)。畢業(yè)后,我們帶著悠悠師生情懷離開母校,走遍天涯。幾十年來,無論何時何地,我們總忘不了當年老師對做人做事的教誨和對我們的關愛,并以此激勵自己。這種情懷一直延續(xù)至今,二十世紀70年代我在武漢工作,母校何邦國幾位老師出差到武漢,特地去看望了我。1980年初,我從武漢到南昌,當得知劉俠民老師在南昌三中,立即去看望了他,我們把多年不見的師生情融化在一頓熱騰騰的餃子中。這些年來,我們許多同學還和母校的校長、老師保持著聯系和來往,這就是割不斷的師生情。1999年5月,母校一至八屆校友自發(fā)為老校長黃定華舉行了七十華誕壽慶活動,參加人數之多,規(guī)模之大,這是當代一個時期以來在本地和周邊鄰里絕無僅有的事情。當年臨川一中的融融師生情懷既營造了一個溫暖和諧的學習環(huán)境,也點燃了我們心中的理想的火花,托起了每個學子心中的太陽。